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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信息的观念极度危险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2018-08-13 09:57

所属学科:全部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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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瓦尔·诺亚·赫拉利是一个以色列历史学家,他写过两本畅销书:《智(从动物到神):人类简史》(Sapiens,大陆版《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台版《人类大历史:从野兽到扮演上帝》),在这本书中他考察了早期人类的历史过程;和《神人》(Homo Deus,大陆版《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台版《人类大命运:从智人到神人》),在这本书中他推测了我们作为后人类的物种可能去往的方向。他的新书,《二十一世纪的二十一堂课》(21 Lessons for the 21st Century,大陆版《今日简史:人类命运大议题》),探索了当下我们面对的各种困难。

Q:现在,您是一名非常成功的公共知识分子了。国际的承认给你带来了哪些改变?

我的时间少多了。我发现自己满世界地跑,去开会和接受采访,基本上,就是在重复我认为我已经知道的东西,研究新东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几年前,我还是默默无闻的,研究中世纪史的教授,那时我的受众,大概就是世界上读我的文章的那五个人。所以现在处在这样的位置上,是相当让人感到震惊的:现在我写个什么,就会有大概数百万人来读。总的来说我还是高兴的。你不会想只说话就够了,你也想有人来听自己的话。现在,我有这样的听众了,这是一个特权。

Q:您是怎样决定当代最紧迫的问题的?

在某种程度上说,这本书写起来是最容易的,因为它是在和公众的对话中写出来的。它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我在访谈和公共活动中被问到的问题影响。我的前两本书,写的是人类的长时段的过去和长时段的未来。但你不能活在过去,也不能活在未来,我们只能活在当下。如果不吸收这些长时段的洞见,就移民危机、或英国脱欧或假新闻说点什么,研究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Q:您认为人们理解正在发生的生物和信息技术革命的意义吗?

五年前,人工智能听起来还跟科幻一样。就算在学术界和私企中有人至少意识到了人工智能的潜能,但在政治领域和公共话语中,你却几乎听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接着,两三个国家的政府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我的印象是,中国人最早意识到这件事情。我认为,这源于他们在工业革命中遭受的民族创伤,当时,他们错过了工业革命的火车,被落在了后面,并承受了巨大的苦难。他们会为走在AI革命的前列做一切事情。差不多在去年,欧洲人和美国人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如今,我们正在走向人工智能的全面军备竞赛,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新闻。

Q:为什么自由主义特受大数据的威胁?

自由主义基于这样的假设:你有进入自己的感情、思想、和选择的内心世界的特权,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真的理解你。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感情是你生活中、同时也是政治和经济中最高的权威——选民最清楚,消费者永远是对的。就算神经科学告诉我们,不存在什么自由意志,但从实践的角度来看,自由意志又是有意义的,因为没人能够理解和操纵你最深处的感情。但现在,神经科学中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的融合,以及收集关于每个个体的庞大数据并有效处理它们的能力意味着,我们非常接近这样一个点了:在这个点上,外部的系统可以比你更理解你的感情。在最近假新闻的流行中,我们已经可以瞥见这种局面。

假新闻常有,但这一次,不同之处在于,你可以针对特定的个体来剪裁故事,因为你知道这个特定的个体的偏见是什么。越多人相信自由意志——即相信他们的感情代表某种神秘的精神能力——操纵他们也就越容易,因为他们不会认为他们的感情是被某个外部的系统生产出来的,或者说,为这个系统所操纵。

Q:您的写作风格清晰明了,但读者还会误解您吗?

是的,误解很大。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有时是因为他们不真想理解。有时是因为许多问题既新且复杂。我不认为读一本书就能弄清楚所有这些问题。把话尽可能地说清楚——特别是在对普通公众说话的时候——是科学家的责任,但我也不幻想每个人理解的内容都和我写作时想要传递的一样。

Q:您说,如果你想要好信息,那就开个好价钱。硅谷的格言则是,信息想变得免费,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说,网上的新闻产业也遵从了这个格言。这么做明智吗?

在涉及新闻产业的时候,信息免费的观念是极端危险的。如果外面已经有那么多免费的信息的话,那么,你如何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这变成了真正的商品。眼下,有这样一种激励机制:为吸引你的注意——然后把它卖给广告商和政客等等——而编造越来越多的,与“真”无关、或者说毫无意义的耸人听闻的故事。一些假新闻,是俄国黑客操纵的结果,但大多数假新闻,是这个错误的激励结构造成的。编造虚假的耸人听闻的故事,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我们愿意为高质量的食物和衣服和车花钱,为什么不为高质量的信息付费呢?

Q:我们活在一个史无前例的变革的时刻。人类能承受如此快速的变革吗?

我们必须拭目以待。我主要的恐惧,实际上是心理学方面的——我们有承受如此程度的变革的心理适应力吗?在过去两个世纪里,变革的速度一直在提高。我的祖母九十三岁了,她觉得还好。总的来说,我们幸存下来了。我们还能不能再次幸存下去,不好说。我们必须把更多的资源投到人的心理适应力上。

Q:沉思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为什么重要?

对我来说,沉思是一种理解现实——首先是关于你自己的现实,然后,是关于世界的现实,没有故事、没有虚构,也没有神话——的方式。只是观察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怎样区分虚构与现实,这也就是为什么,沉思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个部分。我的新书的最后一章更个人一些,因为它与沉思有关。我担心人们会认为我说的是,沉思将解决我提出的所有问题。沉思可以帮助人们应对压力,但它肯定不是把人类从所有问题中解救出来的银弹。

Q:您怎么会决定九月份和娜塔莉·波特曼一起在伦敦露面呢?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有趣。她不只是电影明星,她也是一个有科学和心理学背景的,非常聪明的人。所以,和同在两个阵营的人交谈,会很有趣。我认为从她的角度来看,事情很可能会不一样。

Q:您在意人们把你当能回答一切的智者或见士看吗?

对,的确令人担忧,特别是在我没法回答至少是大多数问题的情况下。我也熟悉人类的这个倾向:他们总想有人能够回答一切,这样,他们只要按他或她说的去做就好了。我肯定不是那个人。所以我希望人们不要把这本书当作如何在二十一世纪生活的,无错的指南去读,把它当作一个问题清单就好了。你不可能不经过讨论就得出答案。所以,首先,我们需要讨论。

译自Andrew Anthony, Yuval Noah Harari, “Yuval Noah Harari: ‘The idea of free information is extremely dangerous’”, 原载https://www.theguardian.com/culture/2018/aug/05/yuval-noah-harari-free-information-extremely-dangerous-interview-21-less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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