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沉默,我只能说我听到的,我只能说所有的事情都是通过声音了解的,它们发出的声音,或者没有发出的声音——所以,并不是言语本身,而是它的效果,沉默也是一样的。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沉默的王国,但有一个人可以说话,那他就是永恒之美的国王。但是现在,在我们这世上,说话就没有个尽头;然而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与其说话,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们还在挣扎继续。——杰西·鲍尔《不语》
近日,美国新锐小说家、诗人杰西·鲍尔的小说《不语》由中信·大方出版。故事从日本大阪附近村庄的多名老人失踪案展开,警方一无所获,媒体报道却连篇累牍。有人向警方提交了一份认罪书,详细描述了犯罪经过,署名小田宗达。从法庭审判到被送上绞刑架,这个年轻人都沉默不语。
“你能在鲍尔那代作家身上看到过去十年里整个美国文学圈的变化和转变。”近日,作家、译者俞冰夏来到中信·大方线上分享会“大方live”,与读者讲述她与杰西·鲍尔的接触点滴,并分享她眼中的《不语》。
作家、译者俞冰夏
“他不像一个混文学圈的人”
杰西·鲍尔于1978年在纽约出生,2008年凭借《早逝的吕贝克、布伦南、哈普和卡尔》赢得《巴黎评论》的普林顿奖,由此确立了其美国新锐小说领军人物的地位,并于2017年入选《格兰塔》年度最佳美国青年作家。他的诗作曾入选“美国最佳诗歌”系列。在任职的芝加哥艺术学院的网站上,他的自我介绍是:“教授坑蒙拐骗、白日做梦和走路”。
对杰西·鲍尔的小说,俞冰夏看的第一个长篇小说是《失聪的周六》(Samedi the Deafness),这个故事让她很喜欢,但她没想过作者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去采访他的时候,是有点意外的。因为我也接触过当时比较火的一些作家,没有一个人是他这样性格的,他比较害羞,跟主流文学圈里某一些人的性格差别挺大的,至少肯定不像一个混文学圈的人。”
在采访之后,鲍尔邀请俞冰夏去他家吃饭。在俞冰夏的回忆中,鲍尔住在一个比较大的房子里面,家里一点家具也没有,书要么扔掉要么卖给旧书店,进去就是光秃秃的,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我问他这个桌子是不是从哪里淘来的,他就说这个桌子是这个房子里本来就有的。我们也聊到说现在应该要以什么方式活着,是不是身外之物都没什么用,一个人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反而是最好的。”
鲍尔有一条很大的狗,还有一个女朋友,他们生活得很健康,都吃素。他还告诉俞冰夏他非常喜欢下围棋,这也是俞冰夏完全没有想到的。她说:“很少遇到一个作家对这些游戏性质的东西这么有兴趣,我会感觉他比较像一个理工科宅男。”
“我觉得,大概十多年前,纽约布鲁克林区像鲍尔这种性格和生活方式的人挺多的,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网络带来的主流文化太强大了,导致大家可能更希望去符合某种大众口味。当时可能每个艺术家都想跟别人更不一样。”
杰西·鲍尔
这一代美国作家不再执着于“伟大美国小说”
杰西·鲍尔在美国纽约一个公立学校长大,家里不是特别有钱。“而在美国公立学校系统里,你如果是一个非常喜欢文学的人,多少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俞冰夏说,鲍尔写小说的方式非常奇怪,平时不写,只会隔段时间找一个礼拜“突击”,然后每一本小说都是在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写完。他也不在家里写小说,经常跑到外面去找一个咖啡馆或者去一个外国城市,非常集中地写,回头也不怎么改。在俞冰夏看来,这种写作方式会让他的小说读起来跟经过深思熟虑的小说不太一样,可能更自然。
“他的小说来自一个比较新的传统。”俞冰夏讲到,从1990年代到2000年初,非常多的写作班开始出现,很多写作班学生都是当年对实验文学比较感兴趣的人,他们受上一代后现代作家的影响比较深,对结构性、爆炸性这种新的东西比较有兴趣。写作班也鼓励大家去做这些方面的实验,所以当时出现了很多打破传统的作品。
“鲍尔这一代作家的意识形态,跟前面一代人的‘想要写伟大美国小说’的理念是有差距的。”俞冰夏还提到另一位当年比较红的作家——林韬(Tao Lin),“大家去纽约比较红的一些咖啡馆里,可以在厕所的墙上发现林韬的小说。然后你会发现他们的书在时髦的服装店里都有卖,这就跟以前那种苦大仇深地写美国伟大小说的那一代作家不太一样了。他们更喜欢一种比较清新或者更个人化的生活方式,对宏大叙事的兴趣比较低。 ”
《不语》
是什么能够让热烈的爱情变得寂静?
对于新近翻译出版的《不语》,俞冰夏评价:“感情非常真挚。可以看出作家在写小说的时候,自己在经历一些情感上的波动。”
《不语》以采访主人公小田宗达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以及监狱看守、本案做局的佐藤冈仓和吉藤卓等人为框架。杰西·鲍尔串联资料,层层拨开谜团,展现了现代人的内心状况、生存处境,以及种种无奈,揭示出社会机制的失灵。
“读上去有一点早期村上春树的感觉,比如《舞!舞!舞!》,有一种写诗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我们曾经熟悉的,就是说把个人情绪放到最大的一种虚构式的写作。”俞冰夏说。
“写实验性质的小说,有时会被结构绑架,但这本书没有。它主要讲的是当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是什么能够让这种热烈的爱情变得寂静,人又为什么会愿意为了爱情遭受情感上的内爆。”
俞冰夏表示,《不语》中有好几个片段都很打动她,比如小田宗达的哥哥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一直想把弟弟救出来。这种感情非常普通,也很质朴,但在书中似乎格格不入。小田宗达的父母是抱着一种非常贞烈的情绪活着,家里发生了悲剧,他们拒绝保护自己的孩子,选择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孩子决裂。
“哥哥用普通人的情感,反而可以把这个事情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去做这件事。所以这是小说让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有人很强烈地活着,但他们其实是错的,反而是一个很普通的没那么强烈活着的一个人,他是对的。”